《(全职同人)[周叶]玛丽埃尔的诅咒》作者:蜂蜜柚子茶 “对不起,走错了。” 叶修目不斜视地跨出壁炉,连斗篷上的炉灰都顾不上拍,就拎着伞直奔大门。窗边正准备接吻的年轻男女一起震惊地盯着他看,那位佩戴着圣殿骑士徽章的青年甚至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紧接着,青年发挥了与骑士之名相称的行动力,匆匆放开怀中的女子,一个箭步冲向门口,硬是抢在叶修前面挤了出去。 得,叶修扶着门框想,这下不用再回头补充一句“你们请继续”了。 常言道,打搅别人恋爱的家伙都要被马踢死。此时此地虽然没有马,叶修所面临的压力可一点也不小。那位被情人撇下的女士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白皙纤细的手指攥紧窗框,发出一记清脆的“咔吧”声。 “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让约翰鼓起勇气接受我的追求吗?” 她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中却酝酿着汹涌的狂怒。“整整一年。”她自问自答,可怜的窗框在指尖的压力下持续呻吟。“你知道我尝试了多少次,才把约翰从那古板的圣殿里约出来,像这样跟我两人独处吗?” 叶修小心地向门外挪了一步。 “二十七次。”女子咬着牙指出,随即抛出了第三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约翰、我的约翰是那么容易害羞……你知道让他主动亲吻我是一件多么困难——比提炼鹿丹草的孢子精华还要困难——的事吗?!” 惨了,叶修忧郁地叹了口气。他只来得及捏碎一个藏在衣襟里的防御卷轴,澎湃的魔力就伴随着女子愤怒的声音,在房间里爆发开来: “无礼者,我以魔女玛丽埃尔之名诅咒你——” ———————— “情况就是这样,”叶修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大眼,我被诅咒了。” “这么说,你遇上了一个真正的魔女。”王杰希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叶修,右手捻着小匙在茶杯里轻轻搅动,“女性魔导士必须先达到高阶,还要经受非常危险和复杂的转化仪式,才有可能变成魔女。据说整个大陆上,活着的魔女不超过十位。” “我知道这听上去难以置信。”叶修扶着额头说,“可是谁能想到那栋鬼屋唯一的出口是一个直通魔女面前的传送阵呢?它的门甚至还开在已经废弃的壁炉里。” “然后你破坏了魔女的约会,并且触怒了她。”王杰希镇静地接口,“从你身上残留的魔法波动来看,这是一个初级诅咒,因为它的力量太微弱,就像鱼苗能轻易穿过渔网的孔隙那样,寻常的防御卷轴也对它起不了作用。” “那么你能解开它吗,咒法大师王杰希阁下?” 王杰希皱起眉头。“目前不行。”他考虑了一会儿后说道,“初级诅咒最常见的形式是言灵约束,只要由特定的人说出特定的话就能解开,可惜约束语的内容只有施行诅咒的人才知道。另一种破解方式是净化,虽然仪式本身并不复杂,但需要用到新鲜的希尔草,现在是十二月,你至少需要再等三个月,才能在赛伦亚草原找到它。” “三个月吗……”叶修摸了摸下巴。 “初级诅咒通常危害不大,如果你能够忍耐的话,最稳妥的方法还是等上三个月。据说魔女的性情多少都有些乖僻,那位玛丽埃尔小姐又正在气头上,我认为从她那里套出约束语的希望微乎其微。”王杰希扶了一下左眼上的单边眼镜—— “话说回来,诅咒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叶修张了张嘴,正要回答,搁在桌子中央的水晶球就倏地黑了下来,袁柏青的脸出现在其中。 “队长,死亡峡谷的封印有松动迹象,圣殿驻军已经镇压不住暴动的亡灵了。”微草城首席牧师焦急地说。 王杰希和叶修同时站了起来。 ———————— 叶修从伞柄中抽出一根精致的魔杖,探进装满魔晶粉末的皮袋里,轻轻搅动了几下。银白色的粉末被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跟随杖尖从袋内飞出,在地面上拉伸成线。这些蕴含着魔力的线条在泥土上蜿蜒盘绕,聚合成奇妙又繁复的图案。 黑压压的死灵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推搡蠕动,想要靠近尚未完成的法阵和绘制法阵的人,却被预先设下的防护结界阻隔开来,成百上千根干枯的手指在透明的力场上抠划,转眼就融成了黑色的泥尘。然而它们前仆后继,永无疲倦,过于浓郁的灵障甚至凝结成了实体,黝黑的雾气像海啸一样冲击着结界,亡者凄厉嘶哑的悲鸣在空中萦绕,笼罩了整个峡谷。 叶修仿佛对这一切视而不见,魔杖准确无误地挥舞着,将那些作为绘制材料的魔晶粉引到既定的纹路上。即便是享誉大陆的法阵大师肖时钦在此,恐怕也无法对这个正在成型的九级封灵阵做出任何苛责。 当然,前提是它能顺利完成的话。 距离死亡峡谷的封印破裂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不断涌出死灵的深渊隘口就像一张贪得无厌的大嘴,吞没了许多圣殿驻军,以及跟随王杰希而来的微草城守军。而那张嘴还在不断扩张,变得更大更可怕。 必须尽快修复封印,否则在援军赶到之前,死亡峡谷附近方圆百里——包括微草城在内——都会变成死域。 只有高阶以上的术者才具备重绘封灵阵的能力,集合在微草城的高阶术者一共三人:大魔导师王杰希,他的学生、去年获得高阶魔导士资格的高英杰,以及恰好来微草做客、拥有术法协会大部分高阶头衔的叶修。于是他们兵分三路,各领一队人马突入峡谷,约定在第二天的朝阳升起之前,修复好这个上古法阵最重要的三个结点。 叶修所负责的结点位于峡谷最深处,那里的死气极其浓重,马蹄踏过尘土,每一步都踩在亡灵咯吱作响的肢体上。在到达目的地时,被精灵祝福加持过的蹄铁已经完全剥落,战马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嘶,旋即倒落泥泞,被瘴气侵蚀成了一具骨架。 然而叶修无暇去想这些。那些与他共闯峡谷,却在突进过程中就折损殆尽的骑兵;那些还在峡谷外围奋战,用血肉之躯阻挡亡者的驻军;还有像他一样肩负修复法阵的重任,淹没在死灵之海里的王杰希和高英杰……他所能做和必须做的,就只是最大限度地在结点上张开防御结界,重新描绘能够关上深渊大门的魔法纹路。 结界石剩下的能量大概能再撑两小时,法阵的修复刚刚完成了三分之一,而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小时。 月亮半裹在云雾中,露出一角不详的暗红,四下里除了亡灵的嘶吼什么也听不到。可无论是结界石不断减弱的魔法波动,还是周围愈加粘稠沉重的灵障,都不能扰乱那个正在叶修杖下逐渐合拢的正位七芒星。 当结界石发出轻微的炸响,在叶修衣袋里碎成一摊粉末时,七芒星封灵阵还差最后一角。结界静悄悄地溃散开来,扑在力场上的亡灵就像失去了支撑一般摔进内部,扭成一团发出兴奋的嚎叫,宛如纯黑的死海中卷起了漩涡。 叶修停止绘制,左手一翻,一直拎着的那把伞骤然伸长,伞尖一点白光闪烁——那是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二级圣盾术。时至如此,他的脸上仍然不见一丝惊慌。在战场上,享誉大陆的斗神可进可退,可胜可负,惟独不曾惶惑与畏惧过。 洁白的圣光映照着蜂拥而上的死灵,就在激战一触即发之际,夜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龙鸣。 叶修抬起头,一个银色的亮点撕开了混沌的云层和猩红的月晕,划过黑沉沉的夜空,向这边急速飞来。转眼间他已能辨认出银龙展开的双翼,以及龙背上持弓而立的骑士。 大陆上只有圣殿以及圣殿授勋的嘉世、霸图、轮回三大骑士团拥有龙骑兵。而飞龙大多以蓝色、红色和黑色为主,金属色的极其稀少。像这样一身银甲、驾驭银龙的骑士,他只听说过一位。 ——轮回骑士团年轻的现任团长,周泽楷。 银龙再次发出怒吼,凛冽的龙息拂过山谷,激起亡者不安的骚动。在叶修伞尖上凝出第二个守护法术的同时,龙背上的骑兵拉开了他那把著名的魔法长弓碎霜。手指勾动之间,仿佛掩在云后的所有星子都被收集起来,汇聚在了这一箭上,随着弓弦的绷紧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金色的魔法阵在箭前铺开,转瞬就从一个微小的光点扩大成了比节日礼花还要绚丽壮观的图腾。 然后,周泽楷的右手轻轻一振。 镌刻着圣殿祝福的净灵箭挟带巨大的法阵破空而来,灿烂的金芒照亮了幽暗的谷底,污秽的死灵在光芒面前潮水般退散。飞龙俯冲直下,在叶修刚刚撑起的圣光守护上空扇动双翼缓缓降落,周泽楷收起长弓,敏捷地从龙背上跳了下来。刚一落地便抽出腰间的佩剑荒火,背向叶修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净灵箭并不能驱散那些死灵太久,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 “来迟了……”叶修从皮袋里引出魔晶粉继续修复法阵时,背后传来了龙骑士低而沉静的声音,“很抱歉。” 三大授勋骑士团中,轮回驻地距离死亡之谷最近,可即便日夜兼程,寻常骑兵也需要三天左右才能赶到。周泽楷先绕去圣殿取了净灵箭,还能在此时到达,显然已是竭尽全力的结果。 叶修微笑了一下,手中魔杖不停,一边用惯常的散漫口吻说道:“那么,我的背后就交给你啦,小周。” 封灵阵修复完毕的时候,距离日出还有近一个小时。 叶修挥动他那根由伞变形而来的法杖,向逼近法阵的亡灵施放了一个天使叹息,这是他所准备的最后一个守护法术。虽然他在术法上涉猎极广,但神圣魔法毕竟不是偏好的领域,随身携带的卷轴以及施法材料也相当有限,如果不是在微草城仔细补充了一番,没准连上半夜都撑不过。 背后传来利器挥斩的风声和疲惫的喘息,身形晃动间,龙骑士的背部和他擦撞了一下。盔甲的触感冰冷又坚硬,磕在背上却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普通骑士需要借助增益法阵的加持才能使用净灵箭,而周泽楷以一己之力将其射出,还能守护着他将封印修复完成,单凭这两点,就足以证明第一骑士之称绝非虚名。 “《死灵圣典》的扉页上写着,”叶修语气轻松地开口,完全没有在谈论圣殿禁书的自觉,“‘黎明将至之时,是黑暗最盛大的狂欢。’——所以我们现在觉得越累,就说明离胜利越近了。” 埋头战斗的年轻骑士直起腰,似乎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轻轻地应了一个字: “嗯。” 他们就这样站在黑暗的峡谷深处,注视着魔法光芒之外张牙舞爪的亡灵们,背靠着背,像是死亡之海上的一座孤岛。叶修在心底默默倒数着天使叹息将要失效的时间,而周泽楷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小声地唱起歌来。 这是一首上过战场的人都不会陌生的歌。每一位战士,不管新丁还是老将,甚至那些拖着残肢被人抬回故土的伤兵,都无一例外地爱着这首歌。它节奏欢快,却又不失大气沉稳,被周泽楷用年轻干净的声音低声唱出来,令人联想到酒馆的长桌,回营的战士们围坐在桌前,高高举起装满麦酒的酒杯,行吟的歌者跳上桌面,用靴跟击打出轻灵的节拍。 这是一首唱给凯旋者的返乡曲。不擅言辞的骑士,用歌声回应了战友的鼓励。 叶修挑起嘴角,将手中的伞形法杖一横,从伞柄中抽出了长剑。来吧,这是最后的战斗了,他对自己说。 他加入周泽楷,一起小声地,在死气弥漫的峡谷里唱起了凯旋的歌。 第一缕晨曦出现在东方之前,叶修的手扣住了胸口那块佩戴多年的纯粹魔晶,而周泽楷正将鲜血滴入剑柄上的暗槽,准备启动与灵魂相连的最终圣裁。 他们都已准备赌上自己的底牌。 晨光就在这一刻割裂黑暗,喷薄而出。 大地在他们脚下震颤,业已修复的法阵发出穿透地层的光芒,被激活的封印之力像蛇一样在土壤中游走,拖曳着耀眼的白光,顷刻之间就绵亘到整个峡谷,以摧枯拉朽之势吞没了亡灵大军。 银龙在半空中长啸。西方和北方的天空中,腾起了由王杰希和高英杰发出的魔法闪光,那些淡绿色的光晕汇集成微草的城徽,在瑰丽的朝霞中一闪一闪,预示着平安与胜利。 叶修看了看满身尘土的银甲骑士,笑着举起右手握成拳头,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后者心领神会地抬手握拳,跟他对撞了一下。然后叶修挥动那把神奇的伞—— 一团银色的星形光影出现在空中。 他早已退出嘉世骑士团,亦不是奉命来此,因此这颗银星并不象征某座城池或者某个团体。整个大陆的骑士和法师都很清楚,它是斗神叶修独一无二的徽记。 幸存的战士们抬起头看着它,便知道这场噩梦一般的战斗,已经真正结束了。 ———————— 胜利之后永远少不了庆典。 叶修对于有圣殿使者参与的贵族庆典毫无兴趣。“告诉使者,我已经离开了。”他躺在王杰希书房的长沙发上,对转达邀请的老友这样说。深知他脾性的微草城主只是了然地笑了一下。 可是当微草守军和赶来援助的轮回骑士团成员开始畅饮欢歌、庆祝凯旋时,叶修又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 与城堡里那种女士手里摇着扇子、军官头上插着鸟毛、开始跳舞前至少要行三次礼的庆典不同,战士们的庆典不但没有既定形式,连个大致的计划都没有。无非就是附近的牧民送来了两车蜜酒,于是大家在城外驻地旁找了块开阔的地方,点上篝火,摆上食物和酒,连带闻讯赶来的平民一起,就这样吃喝嬉闹起来。 微草城外的牧民大多是善骑善射的哈塔族人,民风豪放,姑娘们也毫不忸怩,拎着裙裾大大方方地往场地中一站,飞旋的发辫和裙摆就耀花了年轻士兵的眼睛。 不断有姑娘跑到场边,在饮酒观舞的年轻士兵面前旋转拍手,变着法儿邀人共舞。高大英俊的轮回团长自然是她们的首要目标,几番眼波下来,生性腼腆的周泽楷连耳根都红了。副团长江波涛赶紧凑到自家团长耳边,小声地给他支招: “哈塔族人爱好歌舞。姑娘邀舞,是她们示爱的方式,礼仪上不管答应与否,都应该接受邀请。小周你如果有看中的女孩儿,等宴会结束,就带着七弦琴去她面前弹上一曲,那边也是不管答不答应都要听完的……” 周泽楷不听还好,听完了眨眨眼睛,愁得更厉害了:再有人来邀舞,是去还是不去呢?不去吧,礼貌上过不去;去吧,自己真的不会跳舞啊…… 他在那进退两难着,坐在一旁看戏的叶修已经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斗神阁下走南闯北,对各地风俗都略知一二,哈塔族这一套自然也不陌生,老早就很有远见地一屁股坐在了周泽楷旁边——虽然叶修本人长相不差,把那份懒洋洋的劲头收起来,还是可以入很多女孩子眼的,但往周泽楷身边一搁,就成了地地道道的路人脸。人姑娘家朝这边一扫,目光嗖地就粘到周泽楷身上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叶修这边笑得是全然不顾战友情谊,周泽楷抿了抿嘴唇一横心,一把就将他拖了起来。 “前辈,一起。”年轻的龙骑兵认真地说。 于是他们开始在一群姑娘的包围下,机械地抬腿踢腿。 欢乐的气氛总是轻易就能感染人,没过多久,两个被赶鸭子上架的人就渐渐放开了,尝试着配合起了音乐节拍。手不会动,那就干脆背在身后,脚不会动,合着节奏踢踢踏踏就好。一来二去的,还真被他们跳出了点门道来,混在花枝招展的姑娘当中也不那么像两尊木偶了,加上开怀的笑容,还真有几分歌舞欢腾的感觉。 这一闹,就折腾到了深夜。叶修之前跟着喝了几口蜜酒,他酒量非常差劲,原本是有些上头的,结果跳了好半天舞,那点酒力散了大半,这会儿反而精神起来了,干脆一个人坐在营地后的草坡上看天发呆。 周泽楷慢慢地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叶修没有偏头去看,任凭目光停留在缀满星光的夜空,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小周,还不睡啊?” 在这次合作之前,他们互相闻名已久,却仅仅在圣殿会议上打过几次交集甚少的照面。共度生死实在是一种太过奇妙的体验,他们一同经历过宛若地狱的亡灵之夜,彼此是身边仅存的人类,身后那坚实的脊背,就是战斗中所能仰赖的全部。在此之后,所有的陌生与疏远都好像不翼而飞了,像这样全然放松地待在对方身边,似乎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周泽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来: “我……不会弹琴。” 他脸上还带着惋惜的神色,异常真诚地凝视着叶修,然后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拿出一片叶子卷了几下,凑到唇边。 周泽楷吹奏的曲子沉而悠缓,叶笛的声音虽说不那么响亮婉转,但足够绵长,演绎起来倒也不觉得突兀。叶修听了一会儿,猛地辨认出来,那是一首征歌。 这里临近北方边境,十二月的夜晚非常寒冷,乐声在寂静的夜里飘散开去,有种说不出的苍凉。就仿佛骑士的佩剑已磨利、盾牌已擦亮,法师们的法杖尖端亮起光芒,照耀着征途上的皑皑白雪。战马在队列中喷着响鼻,飞龙在空中嘶鸣,弓手在山顶极目远眺,向黑压压的山谷射出一支刻有照明法阵的导向箭…… 血液在胸腔里静静地流淌,沉稳中蕴藏着一丝激昂,那种感觉像要出征,像在持剑,又像披上征袍时手按心口,立誓将所有的磨练都化作勇气,守卫着自己的故乡。 叶修沉默地听了好一阵。笛声停止的时候,他睁开眼,对上了龙骑士纯黑色的眼睛。 “如果有七弦琴的话,”他干咳了两声后问道,“你是不是打算弹给我听?” 周泽楷用力点了一下头。 “那么,这就是求爱,我没会错意吧?” 年轻的团长又开始脸红了,点头的幅度却依然很大。 “之前在死亡峡谷的时候,你用凯旋曲来鼓励士气,这还算说得过去。”叶修抓了抓头,眼睛浅浅地弯了起来,“可现在用征歌来求爱,又是怎么回事呢?” 周泽楷动了动嘴唇,忽然站起身来,右手连鞘握住荒火的剑柄,剑尖向下斜指,轻轻抵在靴跟旁——这是骑士用来行礼和宣誓的标准姿势。 “和你一起战斗。”他坚定地说,“永远。” 叶修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想或许他应该问问这位并不算熟悉的龙骑士,为什么?为什么会想求爱?又为什么是对我?可是在这些疑问涌到嘴边之前,他已经先一步意识到了更严重的问题:在他心底,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或者抗拒。 鬼使神差地,他想起方才被哈塔族的姑娘们包围着,跟周泽楷一起聆听歌声,跳出一点儿也不熟悉的舞步。可能有人会觉得那是一件有些尴尬的事,更多的人可能会希望舞伴是一位娇俏可人的女孩,但那并不包括他。事实上,当他看着周泽楷泛红的双颊和微挑的嘴角,看着年轻的骑士团长踢动那双长腿、用靴跟和地面敲出有些生涩的节拍,看着那双透出几分无奈和几分愉悦、回望过来的黑眼睛,心里便只剩下纯然的快乐:因为胜利,因为默契,因为和对方轻松惬意的相处,因为在生死之战中遇上了值得抵背相托的同伴。 据说世界上有种经历叫作一见钟情,而他们的交集,似乎早已超过了“一见”所能涵盖的范畴。 所以……就算试一试,大概也没什么问题吧。 他这样想着,伸手覆上周泽楷按剑的手,微微踮起脚亲吻了比他略高的骑士——在脸颊上。 接下来的发展就有点超出叶修的预期了,不过他也完全没想去阻止。毕竟夜深人静,气氛正好,而作为习惯战斗的人,比起言辞,他们往往更倾向于用行动来传达感情。 夜空晴朗无风,冰凉干燥的空气并不能让他们被亲吻熨烫的脸颊冷却下来。叶修一边吮着周泽楷的下唇,将胳膊环过对方的后腰,一边仓促地想着轮回团长今天没有穿盔甲真是太好了。他们按着彼此的腰椎让下体更贴近——或许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拥抱,然而当挺立的阴茎无意间隔着衣物摩擦起来,那些纯洁的初衷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另一种意味上的战斗大魔法师跟与圣殿勋章相衬的处男龙骑士搂在一起,兴奋得难以自持。 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像都有点多余,但叶修吻着周泽楷滚烫的脸颊和相对偏凉的鼻尖,一只手捧在后者的腮侧,只觉得有个词在喉咙口一漾一漾地发痒。 “小周。”他不出声地亲了周泽楷一下,又念了一遍:“小周。” 周泽楷低低地嗯了一声,小口小口地啃着他的下巴。然后两个人几乎是福至心灵地,同时把手探进了对方的裤腰,较劲似的扯下了不属于自己的腰带,就着裤子挂在胯上、怎么看都有些不像话的姿势,笨拙地抚慰起了彼此。 冬夜的寒冷完全无法阻挡年轻人炽热的情火,没过多久,叶修就在腰部被紧紧勒住的疼痛中,感到指间涌入一股湿粘。周泽楷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他肩窝里蹭了蹭,让搂着他的那只手也加入到撸动揉捏的工作中,尽可能细致地把他性器上每一分柔嫩的皱褶都抚弄开。叶修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吞下一声快要压不住的呻吟。 他们在原地又厮磨了许久,直到两人的目光都开始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叶修的关键部位上。 比对方晚射,通常可以归结到“持久力强”一类的优点里。可是当晚射的时间一而再再而三地延长,下身被揉弄的快感却从未间断过的时候,这个优点就变得不那么值得骄傲了。周泽楷的眼神已经染上了些许担忧,如果叶修不是被悬而未决的情潮冲击得晕晕乎乎,他就能从情人的目光里解读出诸如“你为什么还不射”这样的疑问。 在近似痛苦的快感中,叶修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忽然一闪,记起了前不久在那栋有着废弃壁炉的小屋里,某个叫作玛丽埃尔的魔女,指着他的鼻尖说出来的话: “无礼者,我以魔女玛丽埃尔之名诅咒你——当你为了他人动情的时候,你的阴茎会无法释放!你将不能获得高潮!” TBC 作为一名优秀的现役骑士,周泽楷始终保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他总是在云鸟发出当天第一声鸣叫的时候起床,做些基本的剑术和射术练习,顺带跟老搭档银龙交流一下感情,然后和团员们共进早餐。微草城的庆典并没有扰乱轮回团长的作息,然而次日清晨,当他像往常一样在餐桌旁坐下时,大家都注意到那张英俊的脸上多了两团黑眼圈。 “小周,昨晚没睡好?”江波涛递过一只装着牛奶的陶壶,“我们今天该去向微草城主辞行了,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周泽楷张了张嘴,露出一种介于喜悦、困惑和懊恼之间的表情——天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三者糅合在一起的。“没事。”沉默片刻之后,他低声说道。 就在昨晚,他和某位传奇大法师像两个热衷于玩乐的半身人一样,绕着篝火跳舞直到深夜。那场景其实挺滑稽的,可他的心却如同浸泡在蜜酒里,漾满快乐和些许甜美的悸动。他顺应着这种感觉,做了一件现在想来仍然会心跳加速的事。 他向叶修求爱。 这当然不是什么深思熟虑的结果,但也不能说就是一时冲动。那个念头只是非常自然地,在他心脏鼓动到最大声的当儿出现在脑海里,告诉他:你想和这个人在一起。一起作战,一起飞翔,一起游历大陆,一起承担伤痛,一起品味快乐。 这样的渴望太过陌生,《骑士信仰与准则》上没有任何一条能告诉他,胸口那种绵软又厚重的鼓胀是不是就叫作爱情。不过他确信,自己想把心底满溢的温暖、珍惜、以及信赖,捧在双手里,试着交付给眼前的这个人。 只交付给这个人。 然后叶修用一个吻,以及某些比吻更加亲密的后续,回应了他。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如果他们的第一次相互抚慰……不是那么令人手足无措的话。 照理说“手足无措”这个词,是不该和一位弓剑双精的龙骑士,以及一位能同时操控四系元素的顶级术者联系起来的,然而被叶修一脸震惊地推开时,周泽楷整个人都懵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叶修踉跄起身,外袍一卷把自己裹了起来,连裤子都顾不上提——即便顾得上,要在性器完全兴奋的状态下把裤子穿好也不太容易。所幸法师袍相当宽大,足够把所有的尴尬都掩盖住。 周泽楷慌慌张张地向叶修伸出一只手。不要走!他在心里大声想着,几乎就要说出来了。刚刚拥抱过的体温总是分外让人眷念,他连一秒钟都不想和叶修分开。再说,又有谁能在胯间升着旗的状况下跑路呢? 显然,他忘了有个常见的五级法术叫作瞬间传送。 叶修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卷轴,投向他的目光里透出情热和几分罕见的混乱。 “下次见……”大法师沙哑地说,“下次见,小周。” 接着就砰地一下,从原地消失了。 ———————— “你很疲惫。”喻文州下结论道。 “跟亡灵打一整夜交道,任谁都会疲惫个几天的。” 叶修合上手里的书,舒舒服服地往后一倒,让自己陷进宽大的靠椅,这才转头看向桌上的水晶球。蓝雨城主的脸正映在其中,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恐怕圣殿不会给你太多时间休息。”喻文州说,“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最迟明天,你就会收到前往万法之都的邀请。” “又要开会了吗?”叶修懒洋洋地说,“圣殿的老爷子们这次是真吓着了。” “确实如此。巨人战争结束后,死亡之谷的封印已有三百多年不曾出过问题。”喻文州透过水晶球,关切地打量着老友,“你看上去彻夜未眠,修复封印对你的消耗,似乎比我预想的要大。” “这个嘛……倒不完全是修复封印造成的。”叶修干巴巴地说。他眯起眼睛,注视着正在等待后文的蓝雨城主:“文州啊,我们以前好像讨论过‘封印诅咒’的可行性来着?” “你被诅咒了?”喻文州瞬间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叶修抬起手抓了抓头发。“是一个针对我个人的初级言灵诅咒,没什么大碍。”不过在某些特殊时刻有害生理健康,他在心里补充道。“我问过王大眼了,净化仪式需要的材料短期内没法凑齐。” “然后,你发现这个诅咒开始……影响你的睡眠?” “差不多吧。”叶修坐直身体,将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喻文州轻轻皱起眉头:“理论上,诅咒生效的根源还是魔法,而所有魔法都是可以被封印的……” 叶修替他接了下去:“但是封印某种魔法,需要对其属性和构成有详细了解。初级诅咒留下的魔法波动太过细微,很难有针对性地建立起封印——对吧?” “看来你已经尝试过了。”喻文州微笑着说。 “这不是想找你这个封印大师确认一下嘛。”叶修耸了耸肩,重新靠回椅背。 “你刚才说,这是一个言灵诅咒。这种诅咒有很大的随意性,跟施术者当时的心境密切相关。我们可以试着从你被诅咒的原因以及内容入手,推敲一下解开诅咒的约束词。” 是啊,简直太相关了。叶修想,我打搅了她的约会,所以她让我的人生第一次约会变得一团糟。推测约束词的提议有一定可行性,可是跟“禁止高潮”匹配的约束词……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正常的句子。他正犹豫着要如何描述这令人头大的情况,忽然从水晶球里瞥见了一抹蓝光—— “哎哟少天,鬼鬼祟祟地干嘛呢?” “靠靠靠靠叶修你怎么知道我在?”蓝雨剑圣的脸还没出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我那个位置明明不会映在水晶球里的!” “下次偷听的时候记得先把冰雨藏好,剑鞘上那块宝石实在太大了,想不看见它的反光都不行。” “切,找人帮忙解诅咒还揣着一大堆心眼干嘛。”水晶球里,喻文州笑着往旁边让了让,黄少天的脑袋就不客气地挤了过来,一面还不住嘴地嚷嚷:“我说老叶,快讲讲你到底中了什么诅咒?谁给你下的?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也会因为一个初级诅咒闹得睡不着觉?搞这么神秘干什么?难不成是长了条尾巴……快快快站起来让我检查一下……” 叶修面无表情地抓过一块用来擦棱镜的天鹅绒,盖在了水晶球上。 他可不会傻到跟黄少天谈论这个诅咒,丢下初次约会的情人、夹着一根硬梆梆的东西瞬移已经够糟糕了,不需要再搅合进一个能就这茬儿笑上一宿的损友,绝对不需要。 然而在切断通讯的同时,叶修想起了另一件事:既然圣殿要开会讨论封印松动的事,那么作为三大授勋骑士团之一、又参与了死亡之谷战役的轮回,必定在受邀之列。 也就是说,他很快就会……再次面对周泽楷。 圣殿无论开什么会,第一天的主题工作都是汇报。 王杰希、高英杰、袁柏清……参与封印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陈述战斗经过,内容大同小异。叶修听得耳朵长茧,连续对自己施了三个初级振奋术才没有在漫长的会议中睡着。江波涛的讲稿比所有人都长——由于周泽楷的不善言辞和箭术一样有名,轮回的副团长不得不一个人提交两人份的报告。于是轮到叶修发言的时候,他丢下一句“参见小江替小周说的那部分”就坐了回去,主持会议的冯宪君长老一个手抖,差点把茶杯给打了。 好容易挨到傍晚,叶修赶在会议结束前溜出了议事厅。 会议期间,圣殿每天都会举行晚宴,叶修一直很头疼这样的场合。他不想应付挂着蜜糖般的笑容、说出本意前先要迂回三圈以上的贵族,也不喜欢在过于注重礼仪的地方用餐,更头疼被当作黄金单身汉介绍给成打的千金小姐们。 他没有立刻离开圣殿,而是绕开灯火通明的宴会厅,沿着长廊穿过中庭。缺席宴会不代表连晚餐也要错过,许久不曾造访万法之都,他还真有点想念那些塞满笋干、碳烤鸡肉丁和秘制酱料的小馅饼。 在第一个转弯处左拐之后,他听见了厨房里人们忙忙碌碌的声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谁知手刚攀上门把,厨房的大门就哗啦一下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侍者服的少女捧着一沓码得高高的盘子走了出来。 少女显然没有想到门外有人,大惊之下身形摇晃,那叠盘子眼看着就要摔成一地碎片,却在翻落的瞬间静止在了半空。她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身穿法袍的青年,盘子会悬停住显然是魔法效果,但这个人既没有吟诵咒语,也没有使用法具,甚至没有做任何看上去像在施法的动作…… 在圣殿工作的人,大都听说过不少关于法师的轶闻。比如说,有一种法师们梦寐以求的境界——真正让魔法流淌在血液里,不借助外物,心念所致即可施放法术。谈起这事时,人们往往会换上一种无限憧憬的语气,说:那就是无念。* 可是,传说中能这样做的,不都是胡子花白、皱纹就像智慧一样深刻的老爷爷吗? 少女还来不及把满腔惊愕转化成崇拜,青年已经像采收水果似地,将餐盘一个接一个地从空中摘下,轻巧地叠在她手中的盘盏上。 “小心。”那人手上不停,声音从容又温和,“初级悬浮术只能持续八秒。” 就仿佛停滞的时间重新启动,最后一个悬空的盘子骤然下落。青年一手帮少女扶住盘叠,一手伸直了准备去够。就在这时,另一只手从他身后递出,稳稳地接住了那只瓷盘。 少女张大了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骑士抬起右臂,将那只漏网之鱼搁在盘叠最上方,同时像害怕法师先生跌倒似地,用左臂虚环在后者腰侧。有那么一刻,她几乎以为骑士会收紧双臂,把懒懒笑着的青年拥在怀里。可年轻俊美的骑士只是低下头来,靠近法师耳边,轻轻地叫了对方的名字—— “叶修。” 然后就放开了手。 少女仿佛觉察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红了脸。她低下头,小声地向这两人道了谢,托着那叠餐盘快步离开了。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罪孽了。”叶修看了看周泽楷的脸,又转头眺望了一下女侍者快要消失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罪孽的龙骑士摇摇头不说话,一只手摸到法师袍宽大的袖口,悄悄地探进去,握住了情人的手。厨房的灯光从门缝里流泻出来,照在他微红的耳尖上,薄薄的耳廓透着光,仿佛在诱人去捏一下。 “上次,呃,”叶修把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插进兜里,尽可能用淡定的语气说,“不好意思走得有点急。” 叶修并不是不想见周泽楷。尽管诅咒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开,可不动欲念的话,完全可以当它不存在。上一回是突然情动,根本没想起这档子事;这回有了顾忌,就算觉得小周有点可爱——好吧,是非常可爱——也肯定不会做到那一步了。 他本来想在会议间隙,或者其它不至于两人独处的情况下,去跟周泽楷打招呼,聊些亡灵、封印、春祭之类的正经话题,顺便解解相思。任何有可能引发下半身悸动的你侬我侬,都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这个计划现在已经泡汤了一半……大法师在心底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可爱的恋人面前贯彻另一半。 轮回的团长微笑着,像所有陷入热恋的男人一样,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你没事就好。” 叶修望着他的眼睛,简直怀疑之前喝的柠檬水里是不是加了酒精。 周泽楷将手指轻轻扣进叶修指缝,嘴唇抿了两下,小声提议道:“走走……好吗?” 叶修忍不住笑了起来。战场上的周泽楷,是一位果断明智的指挥官,是令巨人、食人魔乃至恶龙都要严阵以待的英勇战士。而此刻,大陆上最强悍的龙骑兵正微红着脸、手心滚烫、试着向恋人发出约会邀请,略为忐忑的样子就像一个初恋的男孩。 噢,这本来就是他的——他们的,初恋。 在叶修再次想起那个诅咒以前,他已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好啊,小周想去哪儿都行。” *无念:向永远的RO致敬。 ———————— 别宁钟楼是万法之都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就位于圣殿主塔的南侧。条石砌就的扶梯像一条绕立柱蜿蜒的巨蟒,一圈一圈地盘旋在楼中。当宴会厅奏响迎宾曲时,周泽楷和叶修正沿着这条长梯向上攀登。 阶梯并不宽阔,他们只能一前一后地走,即使这样,周泽楷仍然拖着叶修的手不肯放开。他握得并不是很用力,指节交扣的姿态却分外缠绵。每当两个人离得远了些,勾在一起的手指有滑开的倾向,他就会停下脚步回过头,仿佛在等待距离缩短,好让指间的连接重新加固。 一开始叶修还没发觉,反复几次以后,便觉得他这点孩子气的地方有趣极了。坏心眼的大法师托起恋人的手,等他诧异地看过来后,掐着点儿在人手背上“啾”了一下。 “小周啊,你这么黏人,你家副团长知道吗?” 周泽楷愣了一下,接着就俯下身,带着点心急火燎的劲儿吻了过去。他抿住后者软韧的唇瓣,有点用力地吮吸着,放开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更大的“啾”,然后眼睛开心地眯起来,额头抵着额头蹭了蹭叶修。 “嗯。”他低声说,发音几乎是含在舌尖上的,就这么含义不明的一个字,听起来也像是暧昧的情话。 一旦有了恋爱的自觉,开始向对方展示自己更随性更柔软的一面,心境就变得像加热中的坩埚:越来越烫,名为好感的沉淀被翻涌的气泡顶出,不断碰撞融合,酝酿成越来越浓郁的喜爱和眷恋。相处的每一秒,都觉得对方比上一秒更顺眼。所有傻乎乎的举动,也都成了恨不得用盒子装起来私藏的记忆。 叶修摸摸周泽楷的脸颊,跟他又接了一个甜到头晕的吻,笑着煽动道: “只准黏我,嗯?” 于是他们在原地黏了整整一分钟。直到下腹的悸动提醒叶修:再不走,他就得再消耗一个传送卷轴了。 这个险些走火的小插曲给叶修狠狠地敲了一记警钟。 之后他们登上钟楼顶层,推开玫瑰窗,让凉沁沁的空气和星光灯火一起涌入感知。叶修转过脸来,只见年轻的骑士立在窗前,制式礼服配长靴,外套在腰臀一带恰到好处地收紧,荒火斜佩在腰带上,剑柄支楞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这位驾驭银龙的战士,即使在战场之外、最放松的时刻,看起来也像一把连鞘的利剑。但是他的手非常温暖,掌心柔软干燥,仅仅只是坚定而温柔地一握,就能体会到纯净热烈的爱恋。 叶修硬下心肠,开始破坏气氛:“听说今年春祭的领舞祭司突然病倒了,圣殿正在为替代者的人选问题犯愁。” 周泽楷静静地听着,一面靠近了一步。夜风撩开他的额发,那双迷人的黑眼睛完全暴露了出来,叶修几乎能从中读出一句甜蜜的“说吧,我听着”。 “冯长老这回可能又要掉不少头发了,这个职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担任的。”叶修肚子里,似乎永远都不缺少跟旖旎无关的话: “他需要有高阶术者头衔,熟知祭典流程,能背诵全部祈祷词。此外领舞祭司还要为三大授勋骑士团的团长祝祷,因此他必须在老韩面前不会发抖,”说到这里,大法师坏笑了一下,“以及在你面前不会看呆。” 这句变相的赞美使龙骑士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他已经来到了离叶修极近的地方,只要伸手按上窗台,就能把后者圈在自己和窗户之间。当然,他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拂在颈侧的呼吸让叶修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这时再后悔不该说那句有调戏嫌疑的话也晚了,只好继续把八卦中最冷的部分说完: “老冯左思右想挑不出人选,只好去找仪祭塔要人。老魏——就是魏琛那个老没正经的,刚好那天在仪祭塔当值,一看文书上的要求可乐了,直接大笔一挥填上自己的名字,说是完全符合要求!据说冯长老看完回信差点晕过去……” 细密轻柔、一下一下落上后颈的亲吻,打断了关于春祭乌龙事件的叙述。叶修有些僵硬地感受着脖子上痒痒暖暖的触感,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银翼舒展成壮观的形状,从窗前缓缓滑过,一次、两次,那头银龙显然正绕着钟楼的尖顶滑翔。 “那是你的坐骑……”叶修尝试着用新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周泽楷低下头,搂住了情人的腰。 “它叫梅菲。”他吻了吻叶修的侧脸。 银龙发出一声低鸣,落在玫瑰窗下方包围着时钟的拱形装饰上,悠闲地趴了下来。当叶修把头探出窗口去看它时,甚至收获了一个好整以暇的回视。 “它喜欢你。”周泽楷把脸埋在叶修颈窝里,喃喃地说。 理智之弦在叶修意识里危险地绷紧,一闪一闪地发出警告:你动心了。你又动心了。你想回吻他。抱住他。告诉他他有多好而你想把他亲得透不过气。 周泽楷毫不留情地扯断了那根弦。 他捏住叶修的下巴,将后者的脸轻轻扳过来,像小孩子偷吃布丁顶端的樱桃那样,吻了引诱着他的嘴唇。 “我也喜欢你。” 他红着脸说。 太无耻了……叶修想,周泽楷和自己都是。 他急切地在情人背部以及腰侧游移着手指,试图找一个突破口,把那身严严实实的礼服剥下来,而周泽楷的进度显然比他快了不止一倍。 叶修开始后悔自己穿的是抽绳式的宽松长裤,为什么没有穿得更精干一点、系上绑腿和皮带呢?这样对方就没法那么轻易地褪下他的裤子直捣中心了。小周上次好像还没这么熟练的,一次尝试能积累这么多的经验吗? 显然,尽管叶修拥有数个高阶头衔、被誉为斗神,但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他不知道自己那晚的苦闷表情给周泽楷留下了多么深的印象;也不知道年轻的骑士连续几夜辗转反侧,思考着是不是自己太粗鲁,才使恋人久久不能获得满足;更不知道一贯认真的青年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硬着头皮旁听了以前从不参与的“营地夜谈”,试图从荤段子里汲取些许经验…… 因此当周泽楷半跪下来,托起他半硬的性器,张大嘴让鲜润的唇瓣吸附在茎体上,一点一点将他吞进去的时候,斗神阁下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强烈的冲击。 太无耻了……叶修想,周泽楷和自己都是。 他急切地在情人背部以及腰侧游移着手指,试图找一个突破口,把那身严严实实的礼服剥下来,而周泽楷的进度显然比他快了不止一倍。 叶修开始后悔自己穿的是抽绳式的宽松长裤,为什么没有穿得更精干一点、系上绑腿和皮带呢?这样对方就没法那么轻易地褪下他的裤子直捣中心了。小周上次好像还不怎么熟练的,一次尝试就能积累这么多经验吗? 显然,尽管叶修拥有数个高阶头衔、被誉为斗神,但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他不知道自己那晚的苦闷表情给周泽楷留下了多么深的印象;也不知道年轻的骑士连续几夜辗转反侧,思考着是不是自己太粗鲁,才使恋人久久不能获得满足;更不知道一贯认真的青年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硬着头皮旁听了以前从不参与的“营地夜谈”,试图从荤段子里汲取些许经验…… 因此当周泽楷半跪下来,托起他半硬的性器,张大嘴让鲜润的唇瓣吸附在茎体上,一点一点将他吞进去的时候,斗神阁下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强烈的冲击。 他像中了石化术似地靠在窗台上,瞪着自己最敏感的器官被人从裤子里剥出来、暴露在空气中还不到两秒钟,就陷入了快乐又羞耻的境地里。远比手掌灼热的腔体包裹着他,贴上来的粘膜又湿又软,很快就让他硬得要命。一时间什么诅咒啦克制啦,全都从脑海里消失了,只剩下海啸一样凶暴的快感。 周泽楷的动作很慢,大概是怕牙齿刮痛他,吞吐时还很小心地将嘴唇往里缩起一点。这种体贴的服务加重了颌关节的负担,再加上团长阁下完全就是个生手,没弄几下眼泪都快给逼出来了。等到叶修理智复苏,急吼吼地想把人推开时,就看见那张能让无数女孩子心跳的面孔微微仰着,两颊由于颌骨的牵扯凹陷下去,眼角和颧部都染上了殷红,精致的唇角贴着他的器物被拉伸开,那一线绷紧的绯色让人很想用手指去摸一摸。 “行了……”叶修喘息了几下才说出话来,声音已经染上了一些泛甜的沙哑,“别弄了,小周……” 话音才落,周泽楷的手就顺着他勃起的茎干往里探,钻进要掉不掉的裤子里,团住了他的球囊。作乱的人一边继续含吮着,一边揉捏那两团饱满的物体,同时还从下往上偷看他。骑士的瞳仁被生理性泪水浸得晶亮,仿佛勤奋的学生在希冀赞扬,又仿佛在担心他舒不舒服。 叶修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捂住了周泽楷的眼睛。下体被吮吸挤按的感觉令人焦躁,然而更让他心如擂鼓的,是对方热烈又煽情的凝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周泽楷静静地停了一会儿,然后就像吞入时一样缓慢地,将他的性器吐了出来,只让嘴唇吻在嫩红的头部上,探出方才一直贴紧口腔底部不知该如何动作的舌叶,舔掉了几滴正要顺着自己下唇淌落的腺液。 “停下!停下来!”叶修小腹打颤,一连说了两声。下体那种酥麻的快感已经攀上了一个高峰,拔升成狂热的喜悦和隐约的酸楚,胯部开始不经意地耸动,渴求更强烈的刺激。周泽楷一手摸索着按上他的髋骨,一手迎着他臀部的摆动套弄,被前液润湿的嘴唇张开来,喉头一动,热气全喷在他铃口上—— “舒服吗?” 所以说,隔绝了目光交接又怎样呢,这回人可是明明白白地问出来了。 舒服……舒服得快要冒烟了,叶修在脑子里自暴自弃地回答。 男人高潮的过程就像在爬山,沿途景色越来越美,让人渐渐耽溺,然而这一路风光皆不是最好的;等你攀上山尖,越过巅峰,一头扎进云海,在坠落的冲击和放纵之中,极乐的盛景才会展开,这场跋涉才会到达终点。叶修已经被逼上了山,前路却永远看不到头。快感源源不断地冲击着他,不会因不安就中止,也不会为疲惫而减退。他越爬越高,就要迷失在美妙的感官里,唯有理智蜷缩在脑海深处,由于过多的、快要麻痹神经的快乐而毛骨悚然。 这该死的、该死的诅咒…… 他松开遮在周泽楷脸上的手。那双黑眼睛透过他的指缝望过来,茫然又无辜,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亦不知道情人正受着怎样甜蜜又心酸的折磨。 “别,小周,停下来,不要这样……” 叶修的脑子原本就被不断堆积的快感和无法施放的恐惧搅得一团糟,现在又掺进来一大把歉疚。他攥紧窗台,下肢也尽力向后蹭,试图躲开周泽楷的手指和嘴唇。伏在窗下的银龙似乎被他们惊动了,好奇地喷了一下鼻子。叶修无意中向下望去,正好看见它展开翅膀,慢悠悠地扇了几下,一副要换个地方休息的架势。 “——梅菲!!”走投无路的大法师叫道。 银龙应声抬起头来。 紧接着,让周泽楷目瞪口呆的事情出现了:叶修猛地推开他,撑着窗台跳了起来。方才还软软敞开的两条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眨眼就翻过窗沿搭在了钟楼外墙上。 “叶修!” 龙骑士扑上前,想把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的情人拉回怀里,但是叶修已经义无反顾地跳了出去—— 然后伏在他的老搭档背上,升到了与他视线相平的位置。银龙慢条斯理地鼓动双翼,向自家骑士投来(他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幸灾乐祸的一瞥。 “我很抱歉,小周。” 叶修以一种很狼狈的姿势侧坐在龙背上,法袍乱糟糟地缠住大腿。周泽楷有理由相信,仓促落跑的大法师这一次肯定又没顾上系好裤子。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对不起。”叶修脸上还带着潮红,嘴唇因为下意识的啃咬而变得鲜艳,呼吸也远未平复。“我会解决的。”第二次约会也宣告失败的法师皱着眉说,同时别扭地夹紧了双腿。 周泽楷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心中的歉意和沮丧。他紧紧扣住窗台,简直要把它掰下一块来了。 “……到那时,我会补偿你。”这种情况下,每多对视一秒,空气中的抑郁就更浓郁一分。叶修转开视线,拍了拍银龙的头:“梅菲,带我去东区,好吗?” 银龙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载着法师离开了钟楼,转眼就消失在夜空中 圣殿会议的第二天,叶修刚踏进主塔前厅,就听见有人用平板的语气宣布: “你迟到了十五分钟。” “哟,什么风把你吹来替圣殿迎宾啦?冯长老的面子还真大。”叶修笑眯眯地应道。 张新杰面无表情,目光在叶修深重的黑眼圈上停留了片刻,而后简短地说了声“跟我来”。 他们没有进入第一天开会时那间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大会议室,而是折去了秘法厅深处的一个小房间。张新杰在门口停下脚步。“你看上去很累。”他若有所思地说,“有什么事在困扰着你吗?” “一点私事。”叶修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昨晚的幽会让他放弃了想念多时的馅饼、核桃鸡肉和斯提尔顿奶酪。在浓情蜜意的时候,得不到满足的口腹之欲或许算不上什么,可是当他从旅店的窗户爬进房间、挥手让银龙梅菲离去之后,饥饿就成了情欲的同盟军,害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肚子里空着,裤裆里却又胀鼓鼓的,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当然,这些事他可不打算跟张新杰分享。霸图骑士团的副团长也没再说什么,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已经坐了三个人,见他们进来,王杰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人齐了。喻城主,说一说你的计划吧。” 蓝雨城主站起身来,先是向叶修和张新杰点头致意,然后在桌上摊开了一张羊皮纸地图。 “在荣耀大陆上,有五个诸神时代遗留下来的大型法阵:朱银群岛上放逐海妖的迷宫,曼月森林里隔绝毒雾的屏障,布恩沙漠中阻挡食人妖的结界,死亡之谷里镇压亡灵的封印,以及藏在圣殿地下、与前四个法阵相连的祝祷祭坛。”喻文州在羊皮纸相应的位置上各点了一下,留下五个冰蓝色的光点,分别位于地图的东南西北角和正中。 “三百年前……” “三百二十一年前。”张新杰纠正道。 喻文州从善如流:“三百二十一年前,来自冻土的巨人和人类之间发生了战争,北方死亡之谷的封印在战争中被破坏了一角,数千人类和巨人因此而丧生。从那以后,四方主城都派出军队守护法阵,圣殿开始于每年的一月举行春祭,对祝祷祭坛进行加持强化。” “祭坛作为所有法阵的枢纽,每年都受到加持,但其他四个法阵的维护就麻烦得多。”喻文州用手在地图上轻轻拂过,代表死亡之谷的那个光点变成了红色:“这次出问题的是死亡之谷,下一次,也可能是朱银群岛,曼月森林,布恩沙漠……”他每说一个地名,羊皮纸上就有一个蓝点变红。 “新一年的春祭,很快就要到了。”肖时钦说。 “你想趁这次春祭的机会,一口气对所有的法阵进行加持?”王杰希问。 喻文州将右手食指按在象征圣殿祭坛的那个光点上,蓝色的柔光骤然转变成金色,从他的指尖蔓延开去,沿着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向四方游走,直至汇入其他四个光点。而后,所有泛着红光的位点都焕发出强烈金芒,喻文州抬起手指,五根金色的光柱矗立在地图上。 “对。”蓝雨城主微笑着答道。 “五大法阵原本就相互呼应,如果唤醒它们之间的连接,同时进行加持,确实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有法阵大师之称的肖时钦点了点头。 “无论是唤醒法阵连接,还是在加持过程中保持它们的共鸣,都不是容易的事。”张新杰提醒道,“启动法阵的人选,你考虑过了吗?” “我觉得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叶修一直仰在靠椅里,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这时忽然慢悠悠地插了一句,“这间屋子里正好五个人,其中四方主城的城主就来了三位,还有一位东部授勋骑士团的副团长,实在太说明问题了。” “全大陆心最脏的五个人,都在这儿了。” 伴随着这句调侃,墙上的远见镜亮了起来,魏琛啜着牙花从镜子里往外看。 “不像话啊老魏,我们几个天南海北的,好不容易聚一下你也要来搅合。”叶修指控道。 “切,要不是你们几个都不懂春祭流程,用得着劳动老夫吗?冯长老,快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家伙。” 圣殿长老冯宪君的脸出现在了远见镜里。 “刚才的讨论我都听到了。你们几个人,是荣耀大陆上所有术者的顶峰;如果你们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圣殿会鼎力支持。” “我觉得被你们几个联手坑了。”叶修皱起眉头说。 “四方法阵的性质不同,开启祭坛法阵的人既需要熟悉法阵,又要能灵活感知圣灵系、暗夜系、空间系、元素系的魔法,是维持各大法阵同调共鸣的关键。你在各类魔法上都有不俗的成就,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张新杰说。 “祭坛法阵每年都通过春祭的形式进行加持,担任开启法阵一职的就是领舞祭司。”肖时钦用魔杖在桌面上点了点,一个只有五吋高的盛装祭司幻影出现在那里。小人儿拎起斗篷下摆,向叶修的方向欠了欠身,随即就消失了。 “原本春祭的筹备都进行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领舞祭司病重,圣殿正在寻找替代的人选。”喻文州将桌上的羊皮纸卷起来放进兜里,“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 “我们四人各自负责一方法阵,由你担任春祭的领舞祭司开启祭坛,这是目前最合理的人员分配。”王杰希用小匙搅了搅杯中的茶水。 “从今天起你要每天来老夫这里恶补仪式细则和祭典之舞的动作,哇哈哈快叫一声老师来听听。”魏琛在镜子里哈哈大笑。 “叶修,”冯宪君叹了口气,“我们实在没有其他人选了……” “不然你以为冯长老想让你站在那个关系到圣殿颜面的位置上吗?做出这个决定他起码要多喝两杯宁神茶。”魏琛压低了声音说,刚好让房间里所有的人都能听到。 “听说之前收到你那封自荐信的时候,他喝了三杯。”叶修反唇相讥,“至少,我没有留着一把死活不肯剃掉的大胡子。” 冯宪君试着维持住处变不惊的长者风度,可惜不是很成功。 “你们先做好准备,仪祭塔和秘法部会拟定详细计划。”圣殿长老虚弱地说完这句话,就切断了通讯。 ———————— 轮回骑士团的团长最近有些忧郁。 那晚被自己的情人和搭档一起撇下以后,他等到半夜,才听见不知溜去哪里散心的银龙降落在驻地屋顶上的声音。他急急忙忙地推开窗户,就见梅菲的一只爪子从屋檐上悬下来,准确无比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纸卷。 “等事情解决了,我会来找你。” 雪白的信笺上铺着一行简单的字迹。周泽楷怀着担忧与几分失落,将目光投向信尾。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得起情人的大法师,在那里写下了一句恬淡的情话: “晚安,亲爱的小周。”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封信。他把它折起来,小心地夹进了总是带在身边的《骑士信仰与准则》里。 结果第二天,叶修没有出现在圣殿会议上。周泽楷注意到,包括微草城主在内的几名传奇术者也都缺席了会议。 第三天,蓝雨城主在会议上提出了同时加持五大法阵的计划,获得多数人赞成。会议快结束前,周泽楷追着叶修的背影出了大厅,被逃避宴会的大法师揪进立柱的阴影里,在唇上狠狠啃了一下。 “真想念这个口感。”叶修舔着嘴唇说,周泽楷的耳朵立刻就红了。 “接下来我恐怕得消失一阵子,为了文州那个麻烦的加持计划。”叶修把周泽楷的手从自己腰上拉开,抓在手中抚摸后者掌心的纹路,“春祭就快到了,你也会有一大堆准备要做——记得我给你的信上怎么说吧?” 看着周泽楷点头的样子,他满意地笑了一下,抽回手结束了这短暂的亲昵。那把奇特的伞已经被他从腰后抽出,正轻轻地点在地上,银白色的柔光从脚下升起来,将他裹了进去。 “我……” 周泽楷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眼前发光的人形就化在了空气里。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龙骑士,终究还是没机会没办法也没勇气,问出诸如“我之前是不是技术太差”这样煞风景的问题。 失落的骑士低着头,慢慢走向晚宴场所。行至门口,有人从会议厅的方向赶来,紧走几步来到他身边。 “团长,宴会就要开始了,一起进去?”方明华说。 周泽楷愣愣地看着轮回骑士团的首席牧师,忽然抬起手按在对方肩上。 “有事请教。”他的目光恳切又认真,“今晚……方便吗?” 会议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变得忙碌起来。 圣殿和四方主城抽调了大量人手,在法阵外围布下禁魔结界,屏蔽无关的魔法干扰,在重要节点上安置增益法具,增强各大法阵之间的共鸣;万法院和仪祭塔的老学究们聚集在一起,反复研究那些古老的典籍,确保仪式程序不出差错;骑士们则昼夜轮班,在将要举行仪式的地点附近巡逻,驱逐四方边境上游荡的猛兽和妖魔。 作为授勋骑士团的团长,在筹备祭典的每一天里,周泽楷都分身乏术。对叶修的牵挂被众多事务推挤着,草草埋进了心底,仿佛一颗越冬的种子,在冻土下等待萌发的契机。 再然后,春祭就开始了。 别宁钟楼上的大钟一年只鸣响一次,就在十二月最后一天的子夜十二点。当弦月升到正当空,整个万法城的人都能听见它悠扬的钟声。 与此同时,圣殿地下那座古老而庞大的祭坛,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开启。齿轮转动的轰鸣从祭祀大殿深处传来,魔晶石溶液沿着按十二星法阵排布的刻纹汇入基座,如同河流给干枯的土地带来生机,丰沛的魔法波动转眼就溢满了整个空间。圣殿、仪祭塔和万法院的术者们立于大殿左侧,三大骑士团的战士们则立于右侧,灰袍和银甲的队伍构成了一左一右两个巨大的半环,将黑曜石筑就的圆形祭坛包围在中央。 身披红色斗篷的祭司们鱼贯而入,每一位手上都捧着一颗镶有咒文的埃兰水晶。他们缓缓行进到队列内圈,紧贴着祭坛最下方的台阶半跪下来,整齐划一地念诵起祝祷辞。那些以金精灵语构成的句子有着极其温软的发音,语尾拖出模糊而缱绻的气声,听起来就像一支古老的歌谣,在大殿里萦绕不绝。 领舞祭司在这宛如歌声的祝祷中穿过人群,缓缓走上祭坛。他披着仪式用的白色斗篷,帽沿、前襟和袍角上都缀着金色法纹。秘银制成的肩饰压在斗篷上,两边各延出一条星月纹的金链,在胸前用一块月长石扣在一起。斗篷之下是秘银和火蜥蜴皮制成的软甲,宽大的兜帽遮下来,让他的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只露出白皙的下颌和淡色的嘴唇。 “往年不都是仪祭塔那个美女祭司领舞吗?”吕泊远小声对吴启说,“怎么换人了?” 周泽楷皱起眉头,与此同时,引导祭坛开启的祝辞已经念完了最后一个音节,红衣祭司们一齐低下头去,以一种献祭般的姿态举起了手中的水晶。紫色光雾从那些透明的石头里溢出,像有形的沙尘一般流泻到地上,很快就被祭坛表面的法阵吸了进去。能量的乱流在基座内部流转激荡,连带地面都微微震颤起来。 如果有人骑上飞龙,从空中俯瞰此刻的万法城,就会发现在城墙之外,亮起了一个把整座城市都囊括在内的复位九芒星。 那是守护着地下祭坛的第一重禁魔结界。 紧接着,位于外城区的第二重结界也亮了起来,而在城内的四座占星塔里,星盘上所有代表星子的宝石都随之熄灭了。魔法脉动一层接着一层,向城市中心那座隐秘的祭坛推进,短短几分钟内就触及了祭祀大殿的外墙。刹那间,所有灌注了魔晶石溶液的刻纹都爆发出白光,薄而宽广的光幕从地面一直连通到顶壁。强烈的魔法能量在大殿里激荡,撕扯着人们的衣襟,打在脸上带来烧灼般的痛感。 周泽楷顶着爆风伫立在原地,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右手则下意识地握住了荒火。单独开启圣殿祭坛的话,并不会产生如此剧烈的能量冲击,然而这一次五大法阵同时启动,引发了强烈的魔法共鸣,仅仅只是站在祭坛外侧,就能感受到汹涌的魔法波动。他眯起双眼,努力朝祭坛上望去—— 那位处于风暴中心的领舞祭司一动不动,也不曾开口吟唱。烈风在他周围旋转,十二条光蛇从法阵边缘的十二个结点上腾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绞碎在能量的漩涡中。 祭司猛然抬起头来。 光蛇撞击在看不见的力场上,像被岩石拦阻的水流一样四散迸射,沿着力场边缘铺展开去,形成了一个环绕着祭司的光柱。而那个被光柱拱卫着的人泰然自若,光影在他脸上急速掠过,从周泽楷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守护结界!”方明华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什么时候施放的?” “是……无念?”江波涛有些犹疑地回答。 术者们都向往无念,很多学究钻研了一辈子,不断精简法术的咒语和手势,就是为了离这种神祗般的境界更近一点。可事实上,能让瞬发施法体现出真正价值的地方,只有战场。古往今来,能做到无念的人不一定拥有过人天赋,也不一定掌握了失传秘术,却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久历生死的战士。 那位祭司分明还很年轻。在他这样的年纪,就能像呼吸一样自由使用魔法的,整个荣耀大陆上也只有一人—— 那个经历了无数战役,曾让海妖战栗、食人魔退却、亡灵溃散的斗神。 周泽楷紧紧扣住荒火的剑柄。 ——他终于又见到了叶修。 领舞祭司的工作,当然不止是在祭典中跳一支舞那样简单。祭坛启动之后,他需要将自己的力量注入法阵,依次在十二个结点上进行祝祷,确保法阵内的能量正确运转。那些优雅到接近舞蹈的动作,只是在经年累月的重复中,为了让仪式更美观更神秘而产生的附加品。 对于叶修来说,这些附加品从来都不在考量范围之内。 他用右手在身侧虚握了一下,具现出一把银色的剑,然后拎着它走向法阵边缘,剑尖斜指地面,步伐不急不缓,就像一位将军在巡视自己守卫的疆土。所到之处,随身结界破开了肆虐的魔法乱流,光与风都在他面前让出道路。 踏上第一个结点时,他直接略去了所有的仪式动作与祷言,只抬起左手,像要抓住某种有形的物体一般,探进从结点钻出那条光蛇里—— “开。” 这并不是什么新型咒文,甚至不是为了说给在场的人听。基于法阵共鸣,在不同地点主持仪式的五位术者是意识相连的,他只不过是在知会另外四人而已。伴随着这句宣告,那道光像一条被掐断了七寸的、真正的蛇,扭动挣扎了几下之后,无声地散射开来,再迅速地黯淡下去。 “我这边没有问题。”肖时钦在意识连接里说。 “白羊星位的能量再平衡一下。”王杰希建议道。 “可以了,拿捏得很准。之前看你的状况,我还担心死亡之谷的战斗对你消耗过大。”张新杰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 “我曾担心过同样的事。”喻文州说,“现在可以确定,他看起来那么疲惫并不是因为修复封印。” “我也这么认为。”王杰希表示赞同。 “听上去另有隐情。”肖时钦适时表达了好奇。 “等仪式结束,可以讨论一下这件事。”张新杰把话题导回正轨:“狮子星位的能量应该再下压百分之七。” “啧啧,看看你们,跑题都跑到另一个位面去了,还行不行?”叶修鄙视道,一面掐灭了第十一条光蛇,“噢,马上就是最后一个星位了。” 他举起那把银色的剑当胸一横,剑身随即变成了一柄硕大的镰刀,漆黑的锋刃足有两米多长,就这样横向挥出,朝最后一条舞动的光蛇扫去。 一时间万籁俱寂,所有的光芒都仿佛被这迅如疾电的一扫切裂。 宁静只持续了一秒,环绕在他身边的防护力场就炸裂开来,巨镰夹带着力场崩毁的余势向外飞出。旋风怒号,法阵积蓄的力量一口气爆发,在祭坛基座上形成了一个不断膨胀的光球。 “大师们,帮把手。”叶修在连接里平静地说。 “准备完毕。”张新杰第一个回应。 “难得像这样合作一次。”肖时钦感慨道。 “是啊,看你的了,叶修。”喻文州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交给你了。”王杰希话音刚落,微草城主的精神力就顺着共鸣传了过来。 感应到四股丰沛的精神力涌入,叶修一抖缠在右手上的锁链,巨镰像回旋镖一样荡了回来,化作一把收拢的伞。他将伞尖往地面上一插,斗篷在身后极尽展开,如同迎风铺张的羽翼。 沉重的闷响似乎来自远方,又似乎是被某种力量包裹着、隐藏在这座祭祀大殿里。观礼的人们只觉得眼前一亮,还未找到那种震动鼓膜的爆炸声缘何而来,祭坛上就已经风息光止,只留下领舞祭司持伞的身影。 “没事了。”叶修微笑着说。 ——没事了。 这场战斗属于叶修,周泽楷无从插手。他有些焦虑,但是幸好,叶修并没有让这种焦虑困扰他太久。 没事了。他所牵绊的对象,他的战友,他的同伴,他那无比强悍无比可靠、即便不说出身份也耀眼到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情人,微笑着这样说。 接下来,春祭就进行到了最后的尾声。 领舞祭司捧着精灵祝福过的月灵泉水,来到三大授勋骑士团的团长面前。 虽然叶修无视了魏琛丢来的、足有两英尺高的舞蹈动作分解,却不能把仪式中的既定步骤也一起无视掉。 他先在嘉世的少年团长面前站定,端起盛着圣泉水的碗抿了一口,再将它递到邱非嘴边。 授勋骑士团中最年轻的团长半仰起脸,任祭司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额心。照理说这个时候骑士应该闭上眼,可邱非反而执拗地把眼睛睁大了,笔直地凝视着祭司。 “荣誉。勇气。忠诚。”少年的声音纯澈而坚定。 接下来轮到霸图的团长韩文清。 叶修在嘉世呆了多久,就跟这位不苟言笑的硬汉做了多久宿敌,一瞥韩文清那副可怕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已经被认出来了。 霸图团长盯着那碗送到眼前的泉水看了几秒钟,才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喂,老韩,还差小周呐。你可别喝干了。”叶修压低了声音提醒。 韩文清的手指紧了一下,估计在考虑要不要把碗扣到老对手脸上。 最后一个接受祝祷的是周泽楷。 ——你耳朵红了哦……我说过会来找你吧? 叶修趁着低头凑到碗边的机会对他说,音量低到接近气声。周泽楷慎重地捧住那只碗,在手中悄悄转动了一下,把叶修碰过的那一侧换到了自己唇边。 “荣誉。勇气。忠诚。” 他宣誓道,感到叶修的手指触上了自己的额头。祭司的脸依然隐在兜帽中,他盯着对方微挑的嘴角,缓缓将碗沿托近,让那片被情人双唇温暖过的陶瓷贴在自己唇上。 “还有爱情。”他用口型说,随即饮下了祝福的泉水。 “……你啊……”叶修紧贴着他的耳边叹了口气。 等等,耳边? 周泽楷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臂已经本能地伸出去,环住了叶修倒下来的身体。方才在祭坛上大显身手的祭司阁下软在他怀里,脸颊抵在他肩甲上,嘴唇贴在他耳后,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叶修——! 他张开嘴,情急之下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回头看向身后的方明华。 “他没事。”韩文清说。 周泽楷惊讶地转过头去,正对上霸图团长那张能让不肯睡觉的小孩乖乖窝进被子卷里的脸。 “醉了。”韩文清皱紧眉头说,“这家伙,酒量很差。” 金精灵的圣山堪称仙境,月灵泉里流淌的都是美酒。叶修当年在嘉世总是让副手替自己参加春祭,这次又只顾着准备仪式,跳过了很多跟法阵无关的细节。无知者无畏,待到他把没有气味、入口却如同醇酒的液体喝进嘴里,再想做什么补救也晚了。 于是这个三百二十一年来最隆重的春祭,有了个“冯长老希望大家不要再提起”的收尾: 轮回骑士团的团长、荣耀大陆上最强大最俊美的龙骑士周泽楷,拦腰抱起昏睡的领舞祭司(性别男),撇下大殿里所有观礼的术者和骑士,急急忙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圣殿里有很多闲置的休息室,周泽楷找了间相对僻静的,把叶修安置在卧榻上。 醉酒的大法师乍看上去挺安分,其实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周泽楷穿着铠甲,金属凉冰冰的触感对醉鬼来说十分受用。因此当他尽可能轻柔地将叶修扶起、解下那件厚重的斗篷时,就发现怀里滚进了一团四处乱蹭的热源。 一时间,周泽楷心头涌起了灼热的满足感,以及欲望。他有十多天没有见到叶修了,而新近确定关系的情侣总是分外思念对方。天知道他有多想抱紧叶修,用吻、厮磨和更激烈的行为把情人留在自己身边。 当然啦,也只是想想而已——骑士准则不允许任何形式的乘人之危,哪怕冠以情趣的名义也不可以。他把叶修塞进被褥,自己则坐在床边看顾。为了杜绝擦枪走火的可能性,他甚至往两人之间塞了一只抱枕。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周泽楷从小憩中惊醒时,那只抱枕仍然像护栏一样立在那里。他撑起身,轻手轻脚地将它挪开一些,露出了壁灯投在床头的暖黄色光晕。叶修躺在光晕里,嘴角带着柔软的笑,半睁着眼睛,不知是何时醒来的,也不知已经隔着抱枕看了他多久。 这种时候除了接吻,好像也没有更应景的事情可做了。 他们将嘴唇贴在一起浅浅摩挲,连那只碍事的抱枕都忘了丢开。吻了没一会儿,周泽楷就翻身上床,连人带枕地把叶修压在下面。他已经卸了银甲,只穿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没有系好,一低头就能从领口看见颈下凹陷的小窝。叶修揪着衣领把他扯下来,在锁骨的位置啃了个牙印。 “给你盖个戳儿。”大法师带着慵懒的拖腔说,听上去还没完全脱离酒精的影响。 龙骑士被这句话撩得全身发烫,捧着叶修的脸一下一下亲个没完。他也想给叶修盖戳,在脸上,在脖子上,在有衣物遮掩的部位……触碰,舔吻,噬咬,留下斑驳的痕迹,最好能把情人团成卷儿囫囵包进怀里,用身体密密地拥住、护好,一丁点也不露给这个世界。 前两次他们亲到这个份上,性器都已经很精神了。而眼下,叶修的一部分感知还浸泡在酒意中,反应难免有些迟钝。在周泽楷温柔的爱抚下,他觉得暖和又甜蜜,小腹被若有若无的渴望熨烫得很舒服,却偏偏没有要硬的意思。 那个倒霉催的诅咒,似乎一时半会儿还够不成威胁。 叶修闭上眼睛,隔着怀里的抱枕搂住周泽楷。龙骑士一只手插进他的脊背和床单之间,在后腰处抚摸了几下,然后笔直地钻进裤子里,放肆地揉捏起他的臀瓣。臀肉和手掌相贴感觉有些羞耻,但更多的是令人胸口发热的亲密感。股缝深处的小口时不时被被牵扯到,带来充满私密意味的酥麻。他蹭着周泽楷的颈窝感受了一会儿,阴茎依然半软不硬。令腰部战栗的快感像是刚好高过体温的水,绵密地裹住他——很快乐,非常快乐,却不是逼得人急不可耐想要释放的那种。 再和小周腻一阵吧……叶修迷迷糊糊地想。 他耽溺着,放任了周泽楷越揉越往里,甚至不断用指腹去摩擦某个通向身体内部的入口。他知道如果要跟龙骑士做爱,迟早有一天会用到那里——他的,或者对方的,反正无论哪样都没有关系。虽然现在还不能做到那一步,不过他并不介意情人表现出来的期待和占有欲。 他觉得这样的周泽楷很可爱。 如果叶修知道在圣殿会议结束后,周泽楷向方明华请教了些什么,大概就不会这样想了。 两次不顺利的约会,使周泽楷深刻认识到自己在知识和技巧上的匮乏,而叶修的临别留言,又让他隐隐担心起对方的身体健康。迷惘之下,他选择向自己最熟悉、也最信赖的医者求助。 那实在是一场令人疲惫的谈话——对求教者来说,是接收了太多新事物给累的;对指导者来说,则是被求教内容给吓的。在反复确认过受困扰的并不是周泽楷本人之后,方明华才勉强缓过劲来,而更糟糕的是,他还得从短到令人心碎的描述中提炼出病情,再怀着“教坏团长”的负疚感提出建议。经此一役,可怜的牧师先生简直比跟食人魔鏖战一天一夜都要憔悴。 诚然,周泽楷无法洞悉下属内心深处的所有苦闷,但他秉着一贯的认真,牢牢记住了那天牧师带着微妙的表情告诉他的每一句话,并决心学以致用。 据方明华说,无法射精的原因很多,不过百分之九十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药石和魔法都没法在这方面派上什么用场,只能用更舒适、更投其所好的性刺激方式,来诱导患者打开心结。谈到具体方法时,轮回的首席牧师在尴尬和无奈之间切换了好几次表情,才建议说如果普通的自慰不能奏效,可以尝试另辟蹊径。 ——比如说,直接抚慰某个位于身体内部的腺体。 周泽楷腾出一只手,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他在圣殿留宿过几次,对休息间的陈设并不陌生,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怎么了,小周?”叶修陷在枕头里,懒洋洋地问道。 周泽楷在情人唇上啄了几下,把夹在他们中间的抱枕抽出来,仔细地垫在了后者腰下。他直起身,拧开一只精致的小瓶,将散发着清香的粘稠液体倒进掌心。 叶修愣了一下才辨认出来,那是贵族们习惯在沐浴后涂抹的香油。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的臀瓣被掰开了,沾满香油的手指径直触上沟壑中心,温柔地抚摩起了穴口。周泽楷一边揉一边还用掌心挤压着他的臀肉,把来不及汇到指尖的粘液一点点蹭到上面。 “停停停!”这下叶修可没法听之任之了,他一脚蹬上龙骑士压下来的胸膛,半哄半认真地说:“先不玩这个,用手帮你好不好?” “好。”周泽楷听话地点点头,就着叶修抬腿的姿势,把人裤子扒了下来:“等我弄完。” “别弄了,真不能做。” 叶修不安地往后挪,试着把屁股从对方的掌控中挣脱出来。可是对方用左手卡住他的胯骨,借着抱枕的垫高,将他的下身托举到一个有些羞耻的位置。龙骑士低下头,呼出的热气直接吹在他的会阴上,不算兴奋的茎体被这样一激,悄悄地翘了起来。 “快放开,小周!你应该也发现了,我现在没法射出来!” 前两次憋到生不如死的经历还记忆犹新,叶修这回是真有些急了。可惜醉酒的后遗症让他全身都松软着,弓手修长的手指如此轻松便将他打开来,甚至在插入第二根的时候也没有带来任何痛楚。香油被不断送入甬道,将他从内部弄湿;同时也有相当一部分流淌出来,堆积在穴口,伴随手指抽插发出滑腻湿润的声响。 周泽楷极尽温柔地吻他,嘴唇游移在他的股沟和大腿内侧。在他因为敏感点被按住而弹起腰部时,龙骑士张开那双染上润丽色泽的唇瓣,抿住了他囊袋上柔嫩的皮肤。 这实在……太过了。 即使有酒精的麻痹作为缓冲,也太过了。 叶修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叫出声。关于那一刻的记忆只剩下模糊的光影与毫无意义的白噪音,就像做传送实验时误入了空间夹层,你根本没法描述看见的和听到的东西。 要是放在以往,这样强烈的刺激足够高潮个两三次了,然而诅咒残酷地管束着他的阴茎,不准他射出来。他在情欲巅峰发了疯似地徘徊,如同每一秒钟都在持续高潮,却因为不得发泄而到不了终点。直到神经丛逐渐适应了这样可怕的刺激,他才找回视觉和听觉,并且重新感受到那些持续侵犯着自己的手指。 他大口喘息着,连肺部都在隐隐作痛,忍不住沙哑地抱怨道: “看看你,做了些什么好事……” 周泽楷俯身蹭了蹭叶修的额头。他记得方明华说过,适度刺激前列腺,可以让男人感受到相当强烈的快感,有些人甚至就此被开发,迷上了用这种方式来做爱。 他搂紧叶修,把头枕在对方心口,低声回应了大法师的指控: “我在……开发你。” 叶修难得地哑口无言。他喘息着,碰了碰自己硬到发痛的性器,顶端的小孔正在渴望地翕张,溢出粘糊糊的透明液体。 “你在把我逼疯。”过了一会儿,他纠正道,“再弄下去,我会像负载过度的法具一样坏掉。” 周泽楷用吻堵住了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吮着他的舌尖,仿佛要把含糊而缱绻的爱语哺进去。 “爱你……”龙骑士喃喃地说。 这句情话彷如暖风,拂过鼓膜的同时,还随着呼吸一起渗进胸口,叶修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感到体内传来轻微的魔法波动,某种束缚着自己的枷锁发出碎响,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断裂开来。大法师闭上眼睛,努力压抑着喘息,让精神力的触角像水纹一样扩展开去。 他发现,那道讨厌的诅咒被撼动了。 作为全系精通的大法师,叶修很清楚解开一个言灵诅咒需要哪些要素。 ——让正确的人,说出正确的约束词。 一句情话能够撼动诅咒,至少说明了三点:一,周泽楷就是那个正确的人。二,那句情话是正确的约束词。三,基于诅咒还没有解开,约束词应该不止一句。 施放诅咒的人魔力越强,能够制定的条件就越多。而每达成一个约束条件,构成诅咒的魔法元素就会被触动一次。这其实有点像老式的密码锁,轮盘每转对一个数字,内部的锁簧就弹开一重,有经验的人能够凭借锁簧的响动,一个一个地试出所有密码数字。 触动诅咒产生的魔法波动极其细微,通常无法被感应到。叶修之所以能察觉,是因为上古法阵的共鸣放大了他的精神力,而这种增幅效果并没有随着仪式的结束而立刻消失。 还真是歪打正着啊……他苦笑着叹了口气。 喻文州曾提议从诅咒本身入手,以此来推敲约束词,如今想来,这提议实在是靠谱至极。魔女因约会被打搅而动怒,诅咒的内容则是在给叶修的约会添堵,那么能解开诅咒的约束词,很可能就是几句约会中常见的情话。 吐露爱意是第一句,接下来的约束词又该是什么呢? 叶修将双臂缠上周泽楷的颈项,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压缩到最短。他贴着情人的耳廓要求道: “再对我说些好听的……” 考虑到对象是周泽楷,这其实挺强人所难的。 然而轮回的团长向来不畏艰难,他张了张嘴,收紧了揽住叶修腰胯的手: “喜欢你……” 显然这跟刚才那句雷同了。叶修挺了挺腰,在周泽楷身上小幅度地蹭着自己的阴茎,提示道:“具体一点。” 龙骑士呆呆地望着不知为何突然迷上甜言蜜语的情人,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你很强,很勇敢。”他停下来索取了一个缠绵的舌吻,“……很迷人。” 以周泽楷平时的寡言来看,这简直是飞跃性的表白!然而诅咒纹丝不动。 叶修有些失望,但是被情人凝视和称赞的感觉非常好,他不想破坏这一刻的气氛。周泽楷已经将手指从他身体里抽了出来,被涂进去和插出来的粘液盈满了穴口,在灯下泛着水润的光泽。龙骑士用拇指沾起那些溢出的液体,涂在他张开的大腿内侧,一遍又一遍,仿佛已经着了迷,全然顾不上去管自己早已立起的性器。 跟方才揉按腺体的激烈快感相比,这些温存的小动作简直就是挠痒痒。叶修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觉得小腹内蒸腾起隐隐的不满。他想他真的被周泽楷开发出了某些奇怪的兴趣,不然怎么会在体味过从内部崩坏一般恐怖的快感之后,仍旧期待着对方的碰触? 他半坐起来向前移动,直到臀部跟周泽楷的贴在一起。后者还好好地穿着长裤,肉柱隔着布料顶在他的会阴上,热得可怕,从下体一直烧到他心里。 这是为了让小周说出更多的情话,好尽快解开诅咒。他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说老实话,他真希望自己还醉着。 “既然都扩张过了,你进来吧。” 他怀着三分冷静,三分期待,三分纵容和一分自暴自弃说。 已经被打开过一次的身体柔顺极了,完全不能、也不打算抵抗性具的入侵。叶修屏住呼吸,肩胛死死抵住床褥,抬起腰部试图迎合周泽楷的进入,却在敏感点被擦过的瞬间瘫软下来。 不痛,只是整个下腹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胀。周泽楷在他上方粗重地呼吸着,汗水顺着下颌掉下来,砸在他的胸膛上,每一滴都像在轻轻亲吻他的心脏。他望着龙骑士潮红的面孔,想着他们从在死亡峡谷并肩作战开始,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就发展成了能够容忍这种行为的关系。魔法之神作证,那位玛丽埃尔小姐诅咒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单身汉呢。 因为有了如此英俊的情人而承受诅咒之苦,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痛并快乐着? 周泽楷握着他的胯骨慢慢挺进,一直到囊袋撞上他的臀瓣。龙骑士停格了一瞬,然后就像要把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空隙挤出去似地,用力将他压向自己,同时狠狠往前一撞。叶修大叫一声,猛然阖上眼睛,眼帘下金星乱迸。被破开被填充的羞耻和满足像火花一样沿着脊椎往上窜,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无法纾解的情潮弄坏了,阴茎涨得通红,透明的腺液一股一股地往外冒。 “小周,小周……吻我……对我说说话。”他用手背遮着眼睛说。要是再多跟周泽楷对视一会儿,他大概就要承受不住,迷失在快感的浪尖上了。 周泽楷把他笼在身体和床铺围成的夹缝里,足够贴近,却又小心地没有压到他。仿佛头一次得到最心爱的珍贵食物,每种吃法都想试试,却又怎样吃都舍不得。年轻的骑士先是用额头蹭他,再没头没脑地洒下亲吻,同时手指还在他身上乱摸:拧一拧乳头,再掐一掐腰侧,最后停留在小腹上,眷念地按了又按。 叶修虽然看不见周泽楷的动作,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抬腿圈住对方的腰,带着几分无奈笑了起来:“摸不到的,你埋得太深了。” 这句话隐含的旖旎让周泽楷兴奋不已。叶修感到自己被抱离被褥,整个人跪坐了起来。体内的楔子变了个角度把他固定住,甬道在碾压下瑟瑟颤抖。 “啊……更深了……” 他呻吟着,被抬起下颌狠狠吻住。而后周泽楷勒住他的腰肢,迫使他一次又一次地被那根楔子贯穿。 “……我的。”他听见龙骑士的声音,其中蕴含着深不见底的渴望—— “我的叶修。” 伴随着诅咒被再次触动的讯号,他放任自己沉进没有尽头的快感地狱里。 叶修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周泽楷怀里,后者的双腿在自己身边分开,而自己的头正枕在对方肩上。周泽楷的小腹紧贴着他的后腰,不过屁股上并没有被硬热抵住的感觉。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下身,阴茎依然可怜地硬着,耻毛上沾满了他自己淌出来的前液。他小心地避开脆弱的性具,伸手往后摸了摸,臀缝里湿漉漉的,穴口稍微有点肿胀。 “射在里面了?”他偏过头去看周泽楷。后者红着脸,目光漂来漂去,手上却把他搂得更紧了。 “没关系的,看在你刚才那句情话的份上。”他把脸贴在周泽楷的颈窝里,“多说一点,我很喜欢。” 周泽楷沉默着,跟他耳鬓厮磨地蹭了一会儿,忽然也把手伸下去,握住了他的性器。 这一下差点把叶修的心脏从嘴里吓出来。大法师抓住情人的手拼命往外拉,嘴里一叠声地念着别别别不不不。他的阴茎已经敏感到了极点,稍稍碰触一下都带来针刺般的痛感和诱人饮鸩止渴的快感,更别说被弓手用生着茧的指腹包住不断套弄了。 “别弄了,射不出来的……小周,放过我吧……会坏掉、真的会坏掉……” 他几乎是在央求了,眼角濡湿地红着,声音带着性事中特有的甘甜和沙哑,用情人的眼光来看整个就可爱得不行。 周泽楷生平第一次,兴起了想要欺负逗弄别人的念头。他把叶修钳在怀里,用指尖抠弄对方柔嫩的铃口,哑声说: “为我射出来。” 叶修完全没办法形容,在周泽楷说出那句话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有岩浆从自己的身体里涌出来,所有的意识都被那股热浪烧得飞灰湮灭。周泽楷似乎在反反复复地吻着他,低声说着“我爱你”,又或者是“你是我的”,可能还有些其它的话,他记不太清了。 久违的高潮太过剧烈,让他有种身体都被再造了一遍的错觉。在余韵平息之前,他抱紧了周泽楷,好像看不够一样凝视着对方含笑的眼睛,反正这一回,已经不用担心什么迷失不迷失的了。 ——你得让我做个够本才行。 他咬着周泽楷的耳垂说。 ———————— 春祭过后,春天的脚步就近了。北山的风不再像刀子刮在脸上,黑森林里像鬼怪一般扭曲的大树也长出了新芽。 “如何正确诅咒别人,是魔女最重要的一课。”名叫玛丽埃尔的魔女说,“约束条件一定要出其不意,让人猜不到解法的诅咒才是好诅咒。” 她正在自己那座粉红色调的小屋里配药,一面往冒着绿色泡泡的坩埚里加入各种材料,一面抽空教导学生。 “上次有个不长眼的法师破坏了我的约会,于是我诅咒了他。他将不能射精,不能高潮,永远徘徊在欲求不满的痛苦里。”玛丽埃尔带着残忍的微笑说,搅了搅坩埚里变成红色的液体。“只有等他的小情人说出正确的情话,他才能获得解脱。” “可是老师,这样的约束条件,听上去似乎不是很难猜……”戴着尖帽子的女学徒说。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可是北地最可怕的魔女玛丽埃尔,我的诅咒可没那么容易解开。”魔女傲慢地抬起下巴: “作为冒犯了我的惩罚,那个法师的情人必须像我的约翰一样正直,像我的约翰一样腼腆,像我的约翰一样不善言辞!你觉得那个混蛋能找到一个像我的约翰一样美好的人吗?” 女学徒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抬头回答:“很难,老师,真的很难。但是您知道,世事无绝对,即使是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还是有可能发生的。” “加上约束词的话就不可能了。”玛丽埃尔冷冷地说。“那位羞涩的情人,必须坦率地向法师吐露爱意,表达占有欲。然后最关键的一点——在法师先生可怜兮兮射不出来的时候,不会嘲笑他,也不会抛弃他,而是陪着他、关心他,热情如火地叫他为自己射出来。”她用魔杖敲了敲锅沿: “这绝对不是一个腼腆纯情的家伙能够做到的事!” “可是……”女学徒固执地说,“世事……” “世事无绝对,是吗?”玛丽埃尔嘲讽地挑起眉梢,“我是不是太宠着你,让你变成一个傻丫头了,我的徒弟?你居然相信会有那样不合常理的事情发生?看看我的约翰吧,他现在还会因为一个亲吻而脸红到喘不过气来。” “我觉得他是被老师您的热情吓到了……”女学徒忍不住小声说。她赶忙捂住嘴,幸好坩埚里的水适时沸腾了,忙于调整火焰层色的魔女没有听见她的话。 “如果那位法师的情人真的符合了所有的条件,成功为他解决了诅咒……那他们一定是被魔法之神祝福的情侣!” 玛丽埃尔自言自语着盖上坩埚的盖子,为自己的假设大笑起来: “到那时,我就宽宏大量地放过他,祝他和他可爱的情人像两棵并蒂的曼陀罗草那样,腻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好了。” END